那個男人

那個男人又走進來了。他總是穿着有字母印花的白色上衣,下身穿着西褲。一雙褐色皮鞋,腳踝處永遠都是空蕩蕩的,像是沒有穿襪子。手上提著某大牌的皮包。走路挺得筆直,像個超模。每每看到他,我都想拿塊木板放在他的背後,看看到底是不是沒有空隙。

但我可太討厭他了,他太喜歡在關門前半小時的時候買食物了,明明大家都已經把裏面收拾好,洗乾淨了,正正因為他一人我就又要把洗乾淨的用具拿出來,稍後還要再洗一次。「可太麻煩了」,我的心裏想著。

他喜歡站在餐牌前佯裝思考,就那樣看著餐牌許久,可是最後仍然會選擇芝士煙肉漢堡包配沙拉加熱可可。這倒是辛苦了我,好不容易洗乾淨的打奶棒又要弄髒。外面的員工也皺起眉頭,「怎麼又是他?」大家心裏應該都想著這個問題。

我猜經理應該也是這麼想的,因為他剛坐下,經理便背著手,彎彎的笑眼看着他問:「你怎麼每次都這麼晚來?剛下班嗎?」男人手上的皮包還沒徹底放下,愣了一下,顯然是對經理突如其來的搭話有些詫異,但看到經理滿是笑意的雙眼也不禁放下警惕,輕輕搖頭講:「不是,只是最近和男朋友吵架,心煩又總是沒辦法解決,所以便總在外流連。餐廳環境舒適,食物美味,自然是我的首選。」他平淡的語氣不像是在敘述自己的事情,更像是他人的故事。

「真的猜不到!」一位同事偷偷走過來和我們說。「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。」廚房夥計剛煮完他那最後一餐不禁也過來湊熱鬧。經理聽完剛想說些甚麼,看見出餐處的食物趕緊大步走去,拿出端給那個男人。經理一心想知道更多,然而那男人卻早早趁經理去取餐的時候在皮包裏找出耳機戴上,沉醉於自己的世界。估計交談是一個惡魔,而戴上耳機就是唯一的逃離方法。

他就那樣慢嚼細嚥,這一份套餐他吃多少次也不足夠,店裏的音樂依然在播放著,可他卻依舊只沉醉於自己的世界,待我把食物端上的時候,他已經把沙拉吃完了。他輕聲地道了句「謝謝」便回到自己的世界,而我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,消失於他的眼前。

他就那樣維持著那個速度、神情、動作,活像一個機器人。直至十點的到來,我們的經理走到他面前輕敲手錶,暗示他是時候該走了。他心領神會,拿起一張紙巾擦拭嘴角,把放在包裡的口罩戴上,順手把皮包夾在左邊腋下,微微點頭表示謝謝。右手撐著椅子站起,背部依舊挺直,邊走邊揮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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